三福公司合并破產重整案
一、基本案情及審理過程
2015年4-5月間，上海X福電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上海X福矽晶有限公司、上海X福電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三福公司”）因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且明顯不具有清償能力，分別向上海市浦東新區(qū)人民法院（以下簡稱“浦東法院”）申請進行破產清算。浦東法院于2015年4月27日、2015年5月14日，分別裁定受理了三福公司的破產申請，并通過上海高院搖號指定上海市新閔律師事務所作為上海X福電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破產管理人。后經過綜合考量，又指定上海市新閔律師事務所同時擔任上海X福矽晶有限公司、上海X福電子有限公司公司的破產管理人。審理過程中，三福公司原法定代表人多次代表三福公司申請破產重整。管理人亦向浦東法院申請對三福公司合并破產并進行重整。2016年2月29日，浦東法院裁定自2016年3月1日起對三福公司進行重整。2016年5月27日，法院批準延長重整程序至2016年6月30日。此后，未有單位或個人在重整期限內繳納保證金并提交重整草案?？紤]到破產重整的諸多優(yōu)勢，為了債權人利益的最大化，2017年5月15日，浦東法院裁定準許再次重整。為保證重整程序的公開、公平、公正，確保重整資金最大化，本次重整采用“拍賣重整出資權”方式進行，重整期至2017年11月30日止。重整期內，三福公司的重整出資權以人民幣3億元拍出，管理人根據投資款金額制作了重整計劃草案提交法院，同時提交債權人會議表決根據重整計劃草案，有財產擔保債權職工債權、經法院確認的職工集資款、稅務債權均得到全額清償。普通債權清償率將達到35%左右。鑒于本案債權人人數眾多，管理人將債權人共分為有財產擔保的債權人組、勞動債權人組、職工集資款組、第二順位債權人組及普通債權人組，分組、分批、分時召開債權人會議，對重整計劃草案進行了表決。五組均對重整計劃草案表決通過。因重整計劃草案涉及出資權益調整，故另設出資人組進行表決。出資人組未能表決通過重整計劃草案。2017年12月5日，浦東法院批準三福公司重整計劃草案，并裁定終止三福公司重整程序。管理人根據重整計劃草案的時間安排，清償了債務，投資人接管三福公司，三福公司得以存續(xù)。本案經過清算--重整--清算--重整的過程，歷時兩年多，最終在法院、管理人、債權人、投資人的多方協(xié)作努力下，重整成功。本案成為世界銀行2018年度營商環(huán)境報告對中國“破產處理”指標測評時，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向世界銀行介紹的兩個成功案例之一。
二、案件重點——分別破產還是合并破產？是否由破產清算轉為破產重整？
案件審理過程中，三福公司原法定代表人代表上述公司向法院申請破產重整。經清理與審計，管理人發(fā)現三福公司組織機構、辦公地點及設備財產混同，相互間債權債務關系復雜，公司間人格混同，增加了關聯(lián)企業(yè)分別破產的難度。如使用分別破產的原則，需要對關聯(lián)企業(yè)之間的混合的資產和負債歸屬做出硬性劃分，也需要對關聯(lián)企業(yè)間債權交叉擔保等事項作效力與受償金額等問題做出認定，這必然造成破產清算程序復雜，增加破產費用。如適用合并破產原則，在保證程序與實體公正、合理的前提下，具有積極意義，且富有操作性，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正好也有其他公司向管理人表達了對三福公司進行破產重整的意愿，為最大限度維護債權人利益，管理人亦向浦東法院申請對三福公司合并破產并進行重整。經浦東法院審理查明，三福公司組織機構、主要營業(yè)場所一致，部分財務賬目混同，財產權屬不明，互相間具有復雜的債權債務關系，為提高重整成功率、避免程序拖延，法院曾要求三福公司原法定代表人提供出資方出資意向書并繳納重整保證金。管理人也反映收到其他公司注資重整的意愿。法院認為，三福公司的情形已構成公司間人格混同。如繼續(xù)分別清算，將難以有效確認財產歸屬，影響審理效率，不利于債權人得到合理清償。為公平保障各公司債權人利益，避免公司股東利用多個關聯(lián)公司轉移利益，損害其中一個或若干個公司利益，法院決定對三福公司實施合并破產。同時法院認為破產重整程序系再建性的債務清償程序，它能賦予債務人自我拯救、重新開始的機會，避免因企業(yè)破產而造成的職工失業(yè)及企業(yè)間連鎖反應，減少給社會經濟帶來的損失。原法定代表人代表三福公司向法院提出破產重整申請，重整申請主體適格。三家公司均已進入破產程序，符合破產重整啟動的條件。鑒于三福公司進入破產程序后重整工作實已開展多時，若重整過程過長，也將影響債權人利益，故法院決定給與債務人兩個月期限，若仍無可行重整計劃草案提出，亦無出資方向法院繳納重整保證金，重整程序將終止，并恢復破產清算。2016年2月29日，浦東法院裁定三福公司進行合并破產并進行重整。后法院又批準延長重整程序至2016年6月30日。
三、案件難點
（一）是否可以二次重整？
本案由于在法院規(guī)定的重整期限內沒有單位和個人繳納保證金并提交重整計劃草案，重整程序終止，并恢復破產清算。但是在破產清算過程中，有多家企業(yè)向管理人表達了對三福公司進行破產重整的意愿。三福公司原法定代表人再次向法院申請對三福公司破產重整。是否可以再次破產重整，《企業(yè)破產法》沒有明確規(guī)定。浦東法院認為“法律并未禁止重整程序的二次啟動?？紤]到破產重整的諸多優(yōu)勢，為了債權人利益的最大化，可準許再次重整。
（二）拍賣標的如何確定？
經審計，三福公司負債總金額4.7億元，包括抵押債權1.2億元、勞動債權6000多萬、欠繳稅款169萬、普通債權2.8億元。債權人總數超過300人戶。三福公司名下所有廠房及機器設備等經評估價值2.2億元。如果直接將三福公司資產進行拍賣變現，評估價2.2億元資產變現繳納稅款以后的金額連抵押債權都不足以清償，對本案人數眾多的普通債權人極為不利。容易引發(fā)群體性糾紛。為了維護社會穩(wěn)定，也為了提高債權人的清償率，避免在資產處置中產生大額交易成本，為最大限度維護債權人利益，管理人創(chuàng)新工作思路，提出了在破產重整的法律框架下，通過“拍賣重整出資權”的方式甄選重整方的工作思路，并得到浦東法院的認可。最終三福公司的重整出資權以3億元價格拍賣成功，三福公司普通債權的清償率預計達到35%左右，遠高于一般破產清算案件普通債權的清償率。
四、本案的亮點及創(chuàng)新舉措
（一）本案采取的是實質合并破產
因三福公司存在公司人格混同，分別破產難以區(qū)分關聯(lián)企業(yè)各自的資產、負債，難以對相互之間的擔保效力、擔保金額作出認定，將破壞關聯(lián)企業(yè)的資產整體處置價值，將導致關聯(lián)企業(yè)債權人債務清償之間的嚴重不公平，將導致關聯(lián)企業(yè)職工之間勞動債權實現比例的嚴重不公平。對三福公司實行合并破產是現實需求。合并破產后，各關聯(lián)企業(yè)成員之間的債權債務歸于消滅，各成員的財產作為合并后統(tǒng)一的破產財產，由各成員的債權人在同一程序中按照法定順序公平受償。三福公司由破產清算轉為破產重整后，在重整計劃草案中也制定了統(tǒng)一的債權分類、債權調整和債權受償方案。同時三福公司的破產都是由浦東新區(qū)法院受理，并無移送管轄或指定管轄的問題，從司法程序來看便于操作。故本案采取的是實質合并破產而非程序合并破產。
（二）合并破產的審慎適用
本案審理是在2018年3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印發(fā)的《全國法院破產審判工作會議紀要》（以下簡稱“紀要”）之前。《紀要》第三十二條規(guī)定：“關聯(lián)企業(yè)實質合并破產的審慎適用。人民法院在審理企業(yè)破產案件時，應當尊重企業(yè)法人人格的獨立性，以對關聯(lián)企業(yè)成員的破產原因進行單獨判斷并適用單個破產程序為基本原則。當關聯(lián)企業(yè)成員之間存在法人人格高度混同、區(qū)分各關聯(lián)企業(yè)成員財產的成本過高、嚴重損害債權人公平清償利益時，可例外適用關聯(lián)企業(yè)實質合并破產方式進行審理?！?本案的審理完全符合《紀要》確定的精神。在管理人清產核資的基礎上，能夠較為清晰地把握關聯(lián)企業(yè)內外部情況，有利于判斷是否適用實質合并破產規(guī)則，而且也能夠遵循審慎原則。經過法院的審慎選擇，最終決定通過實質合并審理方式處理法人人格高度混同的關聯(lián)關系，確保了全體債權人的公平清償。
（三）破產清算轉破產重整再轉破產清算后又轉破產重整
目前在上海的許多破產重整案件，成功重整的非常少，如重整期限屆滿后沒有投資方或重整方進入，則認為重整失敗，破產重整程序轉為破產清算程序，同時宣告企業(yè)破產。三福公司雖然第一次重整失敗，但破產法并沒有對重整失敗后是否能再次進入重整作出規(guī)定，所以浦東新區(qū)法院才據此作出了二次重整的裁定，這是在破產程序上的大膽創(chuàng)新，而這種做法也跳出了既有的法律思維，站在市場經濟角度，最大限度地維護債權人利益，符合當前價值取向。
（四）重整方式方法創(chuàng)新
本案采取“拍賣重整出資權”方式招重整方，是一個創(chuàng)新，最終拍賣成功。三福公司普通債權的清償率將達到35%左右，遠高于一般的破產清算案件的普通債權清償率。此后被浙江等地破產重整案件效仿，也采用了“拍賣重整出資權”方式招募投資方。
五、管理人工作體會
管理人認為應當在破產案件中加入商業(yè)思維或者說市場經濟思維，即強調突破與創(chuàng)新、利益最大化等原則，使得破產案件的走向更多地按照市場經濟模式進行。用法律來處理破產案件中的共性問題，用商業(yè)思維來處理破產案件的特性問題，形成破產企業(yè)、債權人、投資人多贏的局面，促進了經濟平穩(wěn)健康發(fā)展和社會和諧穩(wěn)定。
